“王……呃……夫人,刺史夫人来了。”
沈静存瞥了尹渊一眼道:“好,我知道了,请她们在大堂稍等。”
“是。”
萧弘演道:“大概是之前关于下人的安排事宜,静存去吧,我就不去了。”
沈静存点点头走了出去。
大堂里,尹渊终于有眼色地为客人上了茶水。沈静存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一个鼓励的眼神。尹渊尴尬,赶紧离开了大堂。
付夫人见沈静存来了,眼里略过惊艳之色,赶紧笑着起身,道:“夫人安好。”
沈静存也笑着回礼道:“同安。付夫人请坐。”
付夫人是典型的江南水乡的女子,顾盼流神都透露着一股子温婉的味道。深深的瞳色,弯弯的柳眉,捏着手帕的手纤纤地叠放在腰侧。
沈静存道:“荷叶罗裙一色裁,芙蓉向脸两边开。乱入池中看不见,闻歌始觉有人来。付大人真是个有福之人,能得如此贤惠妻。”
付夫人道:“夫人过誉了,夫人才是冰肌玉骨魂牵萦,盈盈如仙裙。淡妆多态流艳,初相见,娇无奈。乱花过,掩红泪,媚如昔。过往依稀,欲笑还颦,飞花入浩。”
沈静存掩唇轻笑道:“我可没有付夫人的好文采,这算是败给付夫人了。”
付夫人道:“夫人真会打趣。”
沈静存道:“付夫人来可有什么事吗?”
付夫人道:“有正事儿要说的,夫君让妾身为贵府物色几个干活儿的下人,今日便带了他们来,夫人看看,若有合眼缘便留下,若没有合适的,我再物色。”
沈静存看着一行丫头小子进来,前后排成两排,突然有些头疼,早知道就该把萧弘演一起叫来的。
沈静存挑了两个最漂亮的道:“你们两个就在内屋伺候吧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们叫什么名字?”
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道:“请夫人赐名。”
沈静存道:“就叫文珠文杏吧。”
“多谢夫人赐名。”
沈静存扫了一眼余下的人道:“你们两个负责内院打扫 ,你们四个负责外院接待,你们四个负责厨房,你们四个负责洗溺。这八个男丁就交给尹渊吩咐吧。”
沈静存话音落下也没见着尹渊人影,微微蹙眉道:“尹渊!”
尹渊脚底踩轮一般来到大堂,看了沈静存不友善的神色一眼,垂下头道:“王……夫人。”
沈静存一顺不顺地盯着他道:“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?”
尹渊道:“属下听到了,属下会安排好这些人的,夫人放心。”
沈静存笑道:“你是不是想要气死我啊。”
尹渊一愣连忙道:“属下不敢。”
尹渊当然不敢,昔日沈静存一剑封喉萧弘演小外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。
沈静存心里觉得尹渊好玩儿,之前倒也没注意尹渊竟然是这样的可爱性格。
沈静存道:“你们好好干,自然会比别人要好过许多,日后攒嫁妆也好,娶媳妇也好,我也给你们一份体面,但若是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,偷奸耍滑,欺上媚下,无信背主,就算是只有一丁点儿错处,我也绝对不会轻饶。听明白了吗?”
“听明白了。”
付夫人道:“夫人,这些都是他们的卖身契。”
沈静存笑道:“劳烦付夫人了,我看着都挺好的,辛苦了。”
付夫人道:“办事就要尽心尽力,既然夫人满意,我也就安心了。”
付夫人瞥了一眼大堂外,一个男子正在往这边走,道:“夫人就先忙吧,我就不多打扰了,改日有空,请公子夫人到府上一聚。”
“有空一定,付夫人慢走。”沈静存道。
付夫人前脚刚走,后脚萧弘演就进来了,就好像计算好一样。
沈静存笑道:“我就知道是你来了,不然付夫人怎么就急着走了呢。”
“我见你好久不回来,等不及了,就来找你了。”萧弘演上前拉住沈静存的手道,随后扫了一眼下面低头不语的下人们,问道:“静存挑了哪两个在内屋伺候?”
沈静存用下巴指了指道:“那两个。”
萧弘演看着那两个略微好看点的丫鬟,蹙眉道:“静存且用着,用不惯或者用的不高兴了,咱们再换。”
沈静存当然知道萧弘演在想什么,自持美貌的丫鬟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爬上男主人的床,从此麻雀变凤凰。就算是熟知沈静存脾气性格和智谋手段的绿珠尚且有过这种幻想,更何况是初来乍到,什么都不知道的丫鬟呢。
但是沈静存有沈静存的打算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沈静存道。
萧弘演看着下面的人道: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。”
“是。”他们总觉得这个男主人凶得要命。
沈静存见下人都退下了,一边同萧弘演往内屋走,一边问道:“怎么了?感觉你不开心。”
萧弘演叹了口气,转过身抱住沈静存,头搭在沈静存的肩膀上,良久道:“柳家突逢大变,柳鸣风死了,柳昭仪听闻噩耗也在冷宫中死了,柳渝和临平下落不明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!”沈静存道,其实沈静存想问,你怎么知道,但其实哪怕萧弘演现在是个乞丐,也总有他的情报来源。
萧弘演起身,牵着沈静存的手,慢慢走着道:“萧弘喆那个疯子。”
沈静存立刻明白过来,左不过就是萧弘喆用了个一石二鸟的计策,既搬倒了萧弘演,又打算将与萧弘演亲近的柳家也赶尽杀绝,柳鸣风多半是萧弘喆派人去杀的。
沈静存道:“眼下这种情况,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。”
萧弘演道:“我明白,但是……但是临平自幼命途多舛,如今还要受我牵连,被萧弘喆那个疯子逼得颠沛流离,惶惶不可终日。”
沈静存握上萧弘演攥紧的拳头道:“既然忍不得也忍不下,那就去一击毙命。有我陪你。”
萧弘演看着沈静存坚定的眼神,心中再次动容,掐着沈静存的腰将人抵在一颗梨花树下面,吻了上去。
梨花如雪为人开,硕大的梨花,盛大无比,在这片嫩白色的仙境里,细蕊抽新,繁枝纷零。一片白色花瓣落在两人唇锋,被席卷着进入温热的口腔,植物花瓣的苦涩与梨花的清香被咬碎了溢在口中,与有情人的唇舌纠缠不清。
“萧……”沈静存没有一刻空闲能够说话。
萧弘演懒腰抱起沈静存,朝屋里走去。
“萧弘演,你这个人真是……真是精|虫上脑。”
“花未开,月没圆,满脑子都是你,静存说怎么办。”
前有香囊暗解,罗带轻分。后有难堪雨藉,不耐风柔。
小阁藏春,闲窗锁昼,画堂深幽,篆香烧尽,日影帘钩,只逊在扬州。横笛吹奏,吹动浓愁。没有香消雪减,没有扫迹情留,只有良宵淡月,疏影尚风流。
京城春雨贵如油,今年却一连下了好几天都没有消停的迹象。而此刻六品以上的官员都侯在九阳宫中,连续两天受着这阴雨天的湿气,也未曾见着皇帝一面,只是不时地有人被叫走,回来时面如土色,问什么也不说,显然被吓得不轻。而京城官眷则是整日难眠,就怕一个不留神,一道抄家灭门的圣旨下来,摔得粉身碎骨。
皇帝怒了,柳家无论怎么也是大周的中流砥柱之臣,禹州和山西虽然是两个经济落后区,也不为政治军事要地,但是一个农业发达,一个矿藏丰饶,手里掐着大周一半甚至一半以上的资源供给。两个地方最高长官,两个总镇,就这样被刺客贼人堂而皇之地逼入绝境,听起来可笑又窝囊!
徐升看着自萧弘演离京后就苍老了许多的皇帝,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。
“徐升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
“你说萧弘喆怎么被养成了这个样子?”
徐升不敢搭话,萧弘喆本性刚直强烈,自尊心极强,甚至有些刚愎自用,怕是因为被贬一事,对他打击太大,才使得萧弘喆变了个样子。
“弘博回幽州了,皇兄来信了。”皇帝用指腹捻摸着信件,道,“皇兄自去幽州后,二十年来从未过问过朝堂事。”
徐升听着,他自幼就伴读侍奉在皇帝左右,那些陈年旧事亦是要比旁人更清楚些的。
“陛下,展信佳,幽州安定,勿挂。久未惊闻朝堂事,而今再听竟也有些生疏了。陛下经治国事二十年,四海安定,百姓安乐,圣明之君矣。然治国理政游刃有余,皇家内事却略显怯意,我与陛下同根同源,昔日之事不提也罢,陛下顺利登基,无多坎坷,实不知兄弟不恭,手足相残之悲剧,远比所想要更加残酷无情。我只谏陛下一言,愿陛下好自为之。
世上好材料千万,百炼成金的少有。人也一样,能当皇帝的人很多,历经磨难依旧能民心归顺,被拥戴为共主的只有一个。炼废了的材料就要及时舍弃,不要因为一块残渣糟蹋了一块金石,不要因为一时仁厚断送了千秋盛业。”
“徐升,笔墨伺候,朕要拟旨。”